为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玄奘传说”创作的现代文学艺术作品集《玄奘长歌》连载(本土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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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加亮 网民呼声 2021-03-03 18:00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图片:玄奘长歌书籍-立体设计.jpg



缘起

   在这个发帖诗文远没有发贴美女图片吸睛、吸赞和吸评的时代,诗歌何为?我经常自问。
   我觉得诗歌存在的作用除了让人抒发情愫之外,就是精神的高蹈。
   可以说诗歌百无一用,细想古代,还有最具实用价值的赠别诗。可现在,高铁和飞机、微信和网络都让诗歌的赠别成为一种思想和理念上的退化。
   人到中年,我的精神也经历了一系列的蜕变,尤其是在经过事业生意和家庭生活的磨难之后,我需要突围,需要精神的长征。
   我首先想到的是跟我的名字红军一样的那支部队,所进行的红军长征。我想用笨拙的诗笔写作长诗,无论是抒情诗还是叙事诗,甚至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甘愿去尝试。
   然而,我很快发现有关红军长征的长篇叙事(抒情)诗或者史诗,早已有人完成。这里面值得一提的是长篇叙事诗的代表是何辉的《长征史诗》,而长篇抒情诗的代表则是龚学敏的《长征》。尽管两部作品各有优劣,我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选择绕道。
   在我的创作计划中,除了红军长征之外,还有玄奘和二里头两个长篇诗歌题材。这两个都跟我的故乡有关。玄奘故里在河南偃师缑氏镇,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在河南偃师翟镇(镇名全称)镇。
   最终,我首选玄奘。初步命名为《玄奘长歌》,叙事和抒情并重,叙事用描述和对话拓展,抒情则用意象和形象铺砌。
   我之前的诗歌写作除16000行的《赤子还乡》和由81篇短歌组成的《古希腊伊索诗歌集》之外,就是大量短诗,视野意境均较为狭窄。这次想有个探索和突破。
   玄奘的经历在那儿摆着。我要做的是把那些经历化为诗意,成为人生的一种供养。别说唐代,玄奘的行为无人能匹,即便现代,又有几个人能单枪匹马西行印度?写作玄奘,就是向人类的雄起致敬!
   创作少不了参考必要的资料。这次,我给自己下达命令,参考书籍要尽可能少,因为文学尤其是诗歌需要的是想象。
   古人著作方面,我仅仅选择玄奘著《大唐西域记》以及唐慧立本、彦悰笺的《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今人方面,我则选择董煜焜老师著《玄奘大师与玄奘故里》暨《丝路追梦:探秘玄奘西行》,以及张力生著《玄奘法师年谱(英汉对照)》。总共5本书,目前感觉足矣。
   首先写出的是序诗。我慎重地选择了玄奘西出玉门关行走在八百里莫贺延碛前往伊吾国,口渴难耐之时去马背上抓取盛水的皮囊,因为乏力而不慎失手,使得皮囊坠地,饮用水全部流淌一空的那个孤苦无助的定格场面。
   我想把这本拙作献给我的父亲和母亲。

   2021.03.04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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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9 11:44 沙发
感谢偃师民声网为拙作置顶并加亮。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26 12:43 板凳
这是一部关于玄奘法师的现代诗歌作品集
总长5000余行
它糅合传说 传奇 历史 文化 幻想 梦想等元素
试图勾勒 刻画玄奘法师的心路历程和雄起一生
无论从哪一个章节进入阅读 都可享受独特的人生观感
以及卓然的生命体验
它也可以节选出来用以朗诵
在潜移默化中 增长无穷的智慧和信心
114条回应 只看楼主 最新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4 10:10 地板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序诗

唐贞观元年(公元627年),秋八月。
莲花俯首池沼中夕阳逆袭的倒影。桂花翘首西风。

……过玉门关第四烽火台,八百里沙河走过百余里,却
不闻一朵哪怕咸腥的浪花。
所有的浪都被沙吞噬。一寸寸向着西方挪动的
脚印,在回望的刹那,已被流淌的沙掩埋。

白骨和马粪,不带一丝人马的气息。

风纠缠衣衫紧裹的肉身,搜索芝麻般大小、
翠竹般拔节的闪念。
血泡与茧子并生,脚掌与大地间歇式的摩擦
成为横亘在前途的踯躅律动。
每一粒沙子,当空舞动成为一粒黑漆的太阳。
数以万计、亿计、兆计的沙子,随风摆脱粘滞的
重力后,足以令指南的太阳失明。

渴意来自龟裂的念诵《般若心经》的声音,
野马泉只是荒诞的传说。
青筋鼓舞手指,抓取老马背上盛水的皮囊。
皮囊重若千钧,失手坠落在地。马蹄纷飞,皮囊中
储存的水,可供跋涉千里的水,
用比白驹过隙更快的速度奔驰向漩涡般桀骜的沙漠。

脚下的路,被流空的水砍断。
每一步都是深渊。
第四烽火台突破袅袅的海市蜃楼,在烽火的
赤焰中招手,
那里有水。水。水。
待命的水。佛祖的水。观音的水。

顺来路返回十余里,磨头槐的根须从故乡缑氏穿越
大地,穿越鞋子,接通脊椎。
一个声音从蜜蜂的翅膀中夺目而出,催开花粉,
撞响铜钟,荡向沙河尽头——七百里外的伊吾国:

“我当初发下誓愿,不达目的,
决不回头一步,现在怎能为取水而折回?
我宁可向西而死!
决不东归而生!”

2021.03.02-03.03偃师

(未完待续——)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5 09:29 4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壹·诞

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以矣夫!
——孔子《论语·子罕》

隋文帝仁寿二年(公元602年),春。

昨夜,璀璨银河的星辰挂在嵩山,背负图书的龙马
沉潜在黄河。
不度玉门关的春风,踩着日晷的影子和水漏的嘀嗒声,
度进内陆小城河南府洛州缑氏县(今河南省偃师市缑氏镇),
度进陈河村一户悬挂着陈字灯笼的儒家门扉。

凌晨的惠风,无声无息,悄然融进东方的一抹鱼肚白。
接生婆用滚水烫一下剪刀,消毒,
咬着牙关剪断赤子脐带,内室哇地一声啼哭,
窗户纸震动,梧桐树叶震动。

宋氏婢女出内室入书房禀报道:“娘子生了,娘子生了,
恭贺阿郎弄璋之喜!”
奴仆跨进门槛禀报道:“阿郎!族人和村民都说,陈家
四公子降生的黎明时分,听到上百只凤凰——
在村口的山谷齐鸣。”

嘘!不可妄传,要是被官府抓住把柄,可就——

一滴金黄的蜂蜜滴入陈慧多年淤积的苦海。不等甜蜜
化开一丝一毫,花瓣的羽翼即刻合拢。

来到偌大的庭院,凝望墙头漫步的大红冠公鸡,
一个虚掷石块的动作,抛物线般
从儒家经卷上滑过,触发公鸡的鸣叫,族人和村民家的
公鸡,纷纷更更更地跟着欢叫。陈慧这才汗落。

中年得子,意味着夕阳的风骨有更多拿手的拐杖,
支撑风烛的步履,漫步青山欲燃的怀抱。

眼。尚未睁开。父母亲大人的模样,停留在昨夜的
星辰之中。开水的热气弥散,乳香再度扑鼻。
水漏消声而不匿迹,温存脉脉。
南来北往的风,东奔西走的云,
纷纷,紧握苦涩的莲子,在街坊传颂人间有关
硕果的花信。

宋氏低眉,梅让位于桃,乳房再度塞进赤子口中,
赤子已闭嘴,满足于濒临干涸的乳汁。
“郎君,给孩儿取个名吧。”

父亲大人转身,随风潜入书房,双眼化作十里风光,
满架满橱的书卷,抖落开来,向着他宽大的衣袖飞奔。
他闭眼。像此刻的自家四公子一样闭上眼。
桌案上肃静的儒经、佛卷、道书,哪一个会首先
幸运地接通他指尖纯真的心跳?

祎。
示字旁,携手一个韦字,从不曾落尘的
《尔雅·释诂》书卷中,荡着秋千,跃入眼帘,
意思是美也,美好也。
陈祎。哦!这定是一位良实、忠纯的子嗣。

笑容从宋氏眼角的鱼尾纹流露。悬在腮边。

“娘子!多一口人,罐里的粟米
总还是能够挤出来的,可眼看——
这东都洛阳即将成为夏桀、盗跖的巢穴,
黄河、洛河流域即将成为豺狼的洞窟,
祎儿,他,未来的路在哪里啊?”

“郎君!我不求他冠带,不求他金银,只求他一世平安!”

2021.03.05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6 09:44 5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贰·悦

“郎君快看,祎儿眼睁开了!”
“娘子,是睁开眼!”
“眼睁开。眼在先,先有眼,然后才有睁开这一说。”
“哦?宋娘令陈郎刮目相看。前几个孩子也没见你这么说过!”

“许是我忘了,这个孩子有些特别。我总感觉。”

牡丹在微明的露水中,点燃色溢香凝的
灯笼。无名的莲叶,在天空与水面之间的田野铺展,
田连着田,就像缑氏县游仙乡控鹤里凤凰谷陈河村的田野
一样广袤,遮天蔽日的春晴,一望无涯。

雨浥凡尘,光阴不再轻浮,杨柳色与禾黍之色
将铜镜中的斑点拭去。露出青春之前的容颜。

祎儿那一双大眼,清澈如经春历夏之后的秋水。
辘轳随襁褓中透露的心跳转动。源自地脉的涓流,反馈在
从厅堂到书房再到灶膛的香火、烛火和柴火之中。

眼睁开。而非睁开眼。
只有眼睁开,万物才从隐身之所涌入大千世界。
空间才随着时间展开,进入生命千呼万唤的
年轮和涟漪。圆心在,同心圆就在,扩展而浩大的
阳光的清芬和光焰就在。

尖锐的悦。多边形的悦。统统用心来兑。

当兄姊的面孔和身影映进祎儿的眼睛,
他的眼珠慢慢地不停地转动,像是跋山涉水来
辨认,兴许兄姊已经感知生命的活泼,让祎儿静不下来;
只有面对父母亲大人,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珠才
盯着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他那一双粉嘟嘟的小手,来回挥舞,试图抓住些什么,
母亲给他一块美玉。他不要。
当宋氏把慈爱的脸庞伸进他稚嫩的手掌,他
咧开嘴笑,他的一根食指悄然塞在母亲落泪的唇角。

2021.03.06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7 01:05 6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叁·求

云霞从嵩山南麓蒸腾。沧桑的鸟鸣
穿越山巅的风光,和着嵩山北麓一条执拗的溪涧,
拍打山中书院、寺庙和道观的峥嵘岁月之名。

淙淙。啾啾。
从嵩山到缑氏,溪涧向西北流淌,一步步跨入人间,
这才有了名字:休水河。此水休矣!
休水不休。河水蜿蜒成蛇,有倒淌河之称,
环绕缑氏一周,流入洛神管理的洛河,汇入黄河。

五岁童子,牵着母亲衣襟,步入集市。
陈祎手指鱼贩的摊位,大鱼和小鱼同在草绳上挣扎。
宋氏笑着买下,过家门,陈祎不入,直奔休水。
解开草绳,双手捧鱼,放入河水之中。
鱼翻起的浪,溅湿垂髫的童子脸颊。

陈祎朗声道:“逝者如斯夫!”

水鸟不惊的岸。智慧如空白的宣纸,让水湄之
柳,拂过阳光的琴弦,阴影来来去去,
始终不定。鹅卵石如棋子,裸露、散步在脚下。

陈祎撇开沙地,在鹅卵石之间,跳跃,
前进。宋氏喊当心,汗珠从她的手掌心崩落到额际。
一旦脚粘住沙地,陈祎必定半途而废,
回头,重新再来。
追求完美之跃,如涧中小鹿。

携家眷出游。父亲陈慧的眉头,如蚕。
陈祎和兄姊,上下翻飞,接受嵩山也挡不住的光照。
西王母修道的影子,跟随蒲公英,飘荡在
缑山的草木和山岩中。周灵王太子王子晋在山顶
吹笙驾鹤升仙。上善若水,水在休河,流不到这里。
陈祎离群,父亲站在祎儿的影子中。

“阿耶!王子晋为何升仙?”
“因为得罪父王。”
“如何得罪?”
“洛水泛滥,父王用雍堵法治水,王子晋用禹的父亲鲧——
壅堵治水失败的例子极力劝说,父王不听,
一怒之下将他贬为庶人。”
“儿郎要学王子晋,凡事都追求最好的方法。”
“好样的祎儿!”

风声四起,乾坤朗朗。饥肠淹没于饭钟,金子在
白驹的蹄下延伸,期待俗世挺拔如塔的跫音。
甘拜下风的缑山,被君王蔑视,又被永不消逝的仙名
托起。隆起的鲸鱼的背鳍,在山盟中击水。
阳光如剑,削掉影子中的浮尘。

“阿耶!王子晋升仙登天,天上美吗?”
“那是片净土,没有疾病和纷争。”

“人间有净土吗?”
“没有。哦,有!祎儿。”

2021.03.07偃师。
红炮手 举人 2021-03-07 09:12 7楼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8 10:24 8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肆·怆

采来夭桃和雏菊,这象征春秋的花使,插入母亲
发端,童子伸来的小手,触动山木的萌芽和园蔬的抽叶。
童子的粉拳上下挥洒着捶背,这降落心田的
甘霖,迟了母亲的夙愿——
背对铜镜的笑靥,宛如背对春风的白雪。

“阿娘!祎儿想让你永远陪着我!”
“祎儿,为娘原本想着陪你到二十岁成人,行冠礼,恐怕——”

陈祎粉拳伸开,按摩宋氏痛肩。病入膏肓的脉象,表露在
户牖和门扉的开合之间。母子的声声对白和对视,
被搭在墙壁上的阳光描摹,进入羊羔和鸦雏匍匐的画轴。

“阿娘!祎儿还央求你陪我一块儿放生!
央求你看我一路踩着河滩鹅卵石奔向你!”

灯油没能熬过长夜的书卷。星辰已经陨入荒野。
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像一年的四个季节,纷纷
围绕在母亲的床榻,恸哭。柜橱的衣物插翅,飞不出
苦雨的屋茅。一个黑黑的脑袋,扎进宋氏的贴身
衣物中,寻找着乳香过后的松香。故园的狸猫攀附碧瓦,
自苔藓上滚入红尘。黑漆锁住春光和秋水,
从落日尽头打马而归的落花,卷入美人梳头的幽谷。

“阿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眼为何不再睁开看祎儿一眼?”

西天浩荡。休河水被白驹践踏的细浪,一路向西。
缑氏的一尾鲤鱼,在六十华里之外的天幕,西眺龙门。
飞鸟倦归入巢,寻找腹下麦秸叠加的梦醇。
书香被核桃掏空,亲手抄录的每个字,翻脸不认人。
米粥中依稀的曙色,晃动着母亲昨夜刻画在泪水中的笑容。
城中的草木,色泽被雨露洗染,红翠欲滴。

“阿娘!祎儿天天在城门外翘首期盼!
你何日自西归来?”

游子一样漂移,在洁净的树叶上,在光明的水上,
慈母的针线躺在香奁,盒中檀木的芳香如生,这搂抱的槐树
树干,兀自开花,结果,苦挨着褪色的芳华。
今生今世的回音壁,再也碰不到阿娘这个血泪滋养的
词语,孤绝的词语,超脱轮回的词语,艰难地。

2021.03.08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8 17:33 9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伍·莲

北堂空落,幽暗。
童子央求阿姊,在北堂台阶两侧种植萱草。
一日看三回:晨钟,暮鼓,和日中。
唯有茕影相随,这金针之草,犹如鹿箭,千里花香
却难敌忘川一滴。

慈母随风而逝的言笑,隐藏在仆人舂米的木杵下,流落在
奴婢洗衣的皂荚中。童子释卷,则避开古琴,将
定睛凝神的契机,投放进搬柴和洒扫等俗务。

“祎儿,缑氏城外莲花开放,跟阿姊去采莲吧!”

采莲的少女,嬉笑着,从童子身边流星般
划过。休水河的波涛,翻滚着,卷起孟夏的薄雪。
游鱼变成鹅卵,在阳光的折射中,下沉
到大地瞑目的温床。让莲在一抹蝉声中恣肆。

红襦绿裙。阿姊的倩影如蜻蜓。
这薄脆的倩影,经过莲的映照,分析出慈母——
气息的浮雕和形象的烙印。

“祎儿!
快醒醒!”

双脚生根。阿姊伸出纤手和玉臂,在陈祎面前来回晃动,
将出神的视线,一根根遮挡。青天随三月的纸鸢
飘至杳渺,无尽的靛蓝,滋养着水中央的菖蒲和
艾草。

一眼不眨。将灯油和烛泪,甚至墨滴
投注到莲座上垂翅的蜻蜓,一日长于百年。

“想什么呢?祎儿。”
“蜻蜓点水依莲座。”
“小郎想变成蜻蜓,坐到莲座上面吗?”

陈祎点头。

“只有佛才能坐到上面。”
“蜻蜓也是佛。”
“也是。”
“阿姊刚才那句话需要修改。”
“怎么改?”
“只要有佛性就能坐到莲座上,只要有佛性,就是佛。”
“祎儿!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悟性。”

莲灿如金。
阿姊悲悯如慈母。
阿姊一把抱过陈祎,
两人失声痛哭。

等到阿姊及笄,年满十五,嫁入河北瀛洲张氏。
慈母和阿姊,一个在天,一个在水。水、天各在一方,
不复亲近。

2021.03.08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8 18:04 10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陆·衰

隋大业元年(公元605年)。
天子杨广大赦天下,改年号仁寿为大业。
征调二百万民夫营建东都洛阳,鼓声昼夜不停。
每到夜晚,则点燃火把,照彻哀泣的苍穹。
役丁的打夯声,官兵的鞭挞声,声声相杂,盖过洛河
一千年不息的波涛。

累死的役丁,被尸车运往山谷,生与死
一车之隔,相望于道。
杨广还下令:开凿洛阳到淮阴的通洛渠,全长1000公里。
号令全天下所有的水,都能载舟飞行,畅游
隋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距离洛阳八十华里的缑氏县。西风再度拂过陈祎的故园,
朱门的油漆剥落,混同于过路的车尘。
父亲大人陈慧效仿东晋陶渊明,不再为五斗米折腰,
从一千二百里之外的江陵,辞去县令,乘坐
凄风苦雨的马车,返回缑氏。

“阿耶!你为何不做县令?!”
“《孟子》曰:厨房里有肥嫩的肉,马棚里有壮实的马,
可是老百姓却面带饥色,且野外有饿死的尸体,这如同率领野兽
来吃人啊!野兽自相残食,人们见了尚且厌恶,
而身为百姓的父母官,我这县令无异于率领野兽来吃人,
又怎能算是百姓的父母呢?”

慈恩堂的烛火,越过庭院婆娑的竹林,沿清风的上游
飘摇直上,对接北斗七星不灭的光芒。
筷子比鸡黍更加寂寞,酒滴比雨滴更加浑浊。
主与奴仆,念及夫人,哽噎的心房就像蜡炬成灰;
兄与弟,念及母亲,跋涉的情绪则如藕断现丝。

“如今夫人入土,婢女侍奉有功,明日让你从良,
找个好人家,嫁妆钱我们陈家一并奉上!”
“不!阿郎!婢女宁死也不愿离开陈家!”
“奴仆照顾陈家有方,也请回吧!养老钱定当奉上!”
“阿郎!不!奴仆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

婢女和奴仆被主人请回。茶水的热气,笼罩房梁,出户,
向着旷野的暮霭亲近。主人喊大郎一起劈柴,
二郎烧水,三郎淘米,四郎祎儿洗菜。
五个男子一个家,陈慧裸露出尘的一颗心,断掉
续弦娶妻的念。

“大郎年长,主事稼穑;
二郎好佛,主事修行;
三郎擅算,主事经商;
祎儿聪颖,主事习儒。”

耕读的家风,从阳光密布的门楣吹送入云,将雨丝
化作和谐细微的琴弦,在井栏边弹奏
桃源的禅意。长明的灯盏,刺破险恶的梦境,
酿做枕边的书卷和唇边的动词,寻觅殿堂的门扇。

秋夜,催缴租税的缑氏县尉哼哈着,随雨水到来。
捉襟见肘的陈慧,赔笑开门迎接。和衣而卧的
陈祎望见父亲大人一生的窘迫,纵然舂米声四起,
求得丰年,数亩贫瘠的田土有成,褪尽铜臭气的一介
书生,也无力摆渡——生命的虚妄。

2021.03.08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9 07:22 11楼
感谢老师支持,多提宝贵意见!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9 10:21 12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柒·玄

父亲大人端坐几案,童子席地而坐。挨过无数苦日。
冥冥中,一只手腕提笔,豆大的墨汁犹如汗珠,悬在笔端,
迟迟、偏偏不入纸张,而是滴入盘中的朱砂,眼见
黑色被红色包围,红色浸润,黑色蔓延,形成——
赤黑之色。看上去模糊,隐晦,幽远。

“祎儿!这种颜色就叫玄。”
“儿郎记住了。”
“世间多玄旨,很多都是深奥的义理,你要多读,善思,通玄。”
“丝在染色时扎成束,晾晒时悬挂起来。玄字如丝啊。”
“妙哉!”
“阿耶!通晓玄妙之理,是不是要达到玄中有我,我中有玄?”
“妙哉!妙哉!”

头颅像玉石,峥嵘而硬朗。眉毛似螺黛,青黑色,旋涡状。
意态始终沉浸在铜钟里,等待撞响的那一刻。神情化作
围绕莲花的清流,风起,心动。眼睛忽闪,应和着阳光的
斑点,照在面前。

远观陈家小郎,与孟子描绘的大丈夫,形似神似。近看,
陈祎还是一个孩子。跟随同伴,骑竹马玩耍,摇动竹梢做的
翠绿色尾巴,驾驾的喊声,吸引来东家的娇娘,把青梅
赠给他,并相约往七步之外的井栏中投掷。陈祎笑着
伸出手指在空中,像飞鸟的翅膀写字作画,娇娘难以辨认。

“四弟!你怎么同人家玩青梅竹马之戏?”
“二哥!你没见我用手在空中写字,暗中以此拒绝吗?”
“好了。天子要在东都洛阳召开无遮大会,广结善缘,并度
士女一百二十人为僧尼,我要去观看,你与我同去吧?”
“没有父亲大人的应允,我不能与你同往!”

道在缑山,近在咫尺。
佛在洛阳,近在两三个咫尺。
左耳不闻道,右耳不闻佛。
一心,一念,一呼一吸,只在儒。

远离青梅,远离东家娇娘,远离井栏。
同伴围绕缑氏城中一块石头,逐个盘腿,端坐其上,
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这博人一笑的游戏,
在陈祎的一双慧眼中,则蕴含着二哥亲手栽种的
一棵菩提的幼苗。轮到陈祎时,他却
羞红脸膛,束手,退缩一旁。

2021.03.09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9 11:44 13楼
感谢偃师民声网为拙作置顶并加亮。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9 16:04 14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缘·1/9回首

   拙作《玄奘长歌》自辛丑牛年正月十九(2013年3月2日)动笔,至今已经过去一周,共计写下除◎缘·起之外的九章诗作。包含序诗在内,分别如下:◎诗·序;◎壹·诞;◎贰·悦;◎叁·求;◎肆·怆;◎伍·莲;◎陆·衰;◎柒·玄;◎捌·习。
   动念之处,我并不知道这篇作品要写作多少章节。写完第九章,我才明白要写的总章节为八十一章,目前,已经达到1/9,需要做一个回顾。
   原计划写作《玄奘长歌》需要两三个月的时日,因为俗务纷至沓来,心疼终日劳累的妻子,我只好把创作周期一再压缩,目前暂定为3月底杀青。
   放开胆子写。不考虑读者的感受。这是我对自己的忠告,在流行家长里短的朋友圈和网络论坛,吃喝玩乐成为弃文发图、码字发帖的一种心痒,逆袭的人有可能招来昔日朋友的白眼。我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管这些,走自己的路,敢当唐代老乡玄奘的后来者,甘甜自知,只求问心无愧,有所进步,也就够了。
   我曾经一无所知。对于玄奘,对于诗歌。时至今日,我仍有无尽的困惑,我需要用诗歌的方式向玄奘致敬的同时,力争能够求得内心的一线光明,让我走向开朗的生生之境。
   每个章节的题目,也是偶尔生发、意外得之的。用圆点间隔符号把数字序号和内容序号隔断,数字序号由阿拉伯数字变成中文大写汉字,内容均采用单个汉字标书,这样显得古朴高雅。
   依据古书,却不拘泥于古书。这也是我把写作所要参考的书籍,一再压缩到十本以内的最大原因。一篇文,一首诗,一本书,如果没有熔铸自己一丝一毫的想法或想象,那必将是失败的。拾人牙慧,不应该成为一个严肃的创作者的恶习。
   回想我起初得知玄奘的大名,实在不算太早,距今大概也就是不足十年的时间吧。当我听说,董煜焜老师对玄奘研究长达三十余年,李双现老师对玄奘的热爱也长达二十余年,我唯有佩服。
   我奉行唯物主义,对各种宗教自然敬而远之。但是,我并不反对现代人阅读宗教典籍,从中汲取其精华,为今所用,为我所用。
   期间,我与各位老师有过深入的交流。尤其是唐益周老师,得知他也在创作有关少年玄奘的长篇。当唐老师谈到青少年时期的玄奘,在家乡洛阳及偃师缑氏生活长达十九年之久,而有关记载却寥寥无几时,感叹不已。
   我的看法是,花有叶,叶有枝,枝有干,干有根。我们可以采用逆推法来论证。比如:知道玄奘译经奉行直译,我们可以得悉玄奘性格中有耿直的成分,这种成分肯定是生来就带有的,少年时期会逐渐彰显,影响其行为方式,这样,我们就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用普通少年人的言行去描述和展示,并从中描述玄奘不同于普通人的一面。
   回头看,当初我把对白也就是人物的对话引进来,应该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对话,起到了调和诗行疏密的作用,让人感觉可亲,可近。因为诗歌采用了现代诗,对话自然也只能采用白话,而不是仿照文言文的样式了。
   这中间,得到了一部分网友和亲友的大力支持。
   今后,将再接再厉,有始有终。

   2021.03.09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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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09 20:43 15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玖·悲

隋大业五年(公元609年)。天子下诏,实行均田制。
百官自上而下,忙于严格
按人口分配土地。缑氏满城风雨。陈村的里正忙于查实
户口。官府明令禁止:民间打造——
铁叉、搭钩、刀之类的铁器。而天子
在蓟城建造朔宫,作为讨伐高丽的阵地。同时,
自西京西巡,命途径的武威、张掖等地士女盛装迎接。

陈家的土地面临削减。放火与点灯,也在
缩减彼此的距离。传授儒经的晨昏,钟鼓
在青铜和牛皮之间一张一弛,歌唱的子规耗尽精血。
杜鹃在凤凰谷打磨赤焰。马蹄踏不到呢喃的燕子,飞翔
成为肉身的重负。邪气如醉酒的流萤,暗中捕捉——
麻痹的年轮的裂隙。

“孩子们,为父染病,怕是挨不过多少日子啦。”
“阿耶!你全是为了张罗咱们这个家,操劳所致啊。”
“大郎亲事已定,二郎出家净土寺,三郎经商有方,我唯独
放心不下四郎祎儿啊!”

四个孩子,像四张被暴雨打湿的纸张,酝酿的字迹
随着山上的斧头和嘴上的舌头沦落满地。柴禾在林中重新
又生长出一树鸟鸣。儒经的经卷,只有被风翻动,
留不下朱砂和狼毫的圈圈点点。陈祎,年满十岁,最小,
跪在父亲病榻的最前面。

“祎儿!你为何只是流泪,一言不发,一声不吭,这让为父担忧。”
“阿耶!祎儿——祎儿
恨那年兽催促阿娘、阿耶走得早!
哭祎儿还没能为二老尽孝!”

陈慧闭眼。一滴倒淌的泪,乘着休水河濒临枯竭的浪波,
从嵩山之巅滑落,滴入缑氏陈河的那一记酒窝。
凤形的霹雳,龙形闪电。暴雨淋塌陈家
后院的西院墙。天宇分割时间和空间,无形的
经卷,盈满生老病死的枝叶,卷入鸡鸭齐鸣的河床。

母亲是地,躺下去,变成土褐色的大地。宋氏虽走了,
可她的儿子——陈祎却走不出
这脚下苍茫中沉浮的大地。
父亲是天,随青天一起飞升,再也抓他不住。
一父一母的恩情,阴阳合一,像源自铜镜中的一脉流光
断绝在玉颜的泪池。

2021.03.09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0 08:50 16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拾·觅

放下锄头的手,和儒经之间隔着
一层老茧。放下儒经的手,和田地之间
则隔着一张嫩纸。没有要写的字,
只有待耕的田。从喧嚣而懦弱的人间和纷繁的万象
抬起装满问号的头颅,望不到
天的边,如同望不到黄河千浪汹涌万涛怒号的
彼岸。

“我早已远离了道,因为看不到像水一样的善。
是习儒?
还是礼佛?”

从门缝、牙缝挤出来的锦衣和玉食,换来的
累累书卷,饱蘸父母毕生的心血,随着茶碗的水
放凉、变淡,藏书的芸香被招摇的风雪席卷,像空谷的
幽兰在孔方兄难耐的铜臭味中,散了芳香。
庭院高耸入云的梧桐,也在等待栖落的凤凰和
斫琴之间,耗尽无私的绿荫,毁于木匠
之手,哪里去见识顶千斤的立木风采。

“家,慈父见背的家,
空了。
空。”

四壁皆空。三兄染病在床。病魔和年兽一再纠缠不休。
长兄另立门户。没有一丝倦容的长嫂,一定听过
东周洛阳人苏秦在佩戴相印之前,备受其嫂的
冷语和白眼。长嫂如母,端来冒着热气的
黄米饭和鸡汤。可陈祎铭记慈母眼角
那道鱼尾纹,开不了口,咽不下
蜡饭。光影之中,喋血镂刻
悬梁的发丝和刺股的铁锥。

“儒在庙堂,高不可攀,门荫荡然无存,科举考试污浊。
道在天上,无论升天还是登天,没有仙鹤更无云梯,都不可想象。
唯独佛在人间,慈悲为怀,像一生一世的父母亲。”

踯躅。风中的少年,两袖空空。
赶着羊群的牧人,一脸傻笑,上山又下山。
捕鱼的渔夫,放下木船,进入市集叫卖。
腰缠万贯的商贾,大红大紫的官宦,
市井无赖小儿,窈窕少女,
这些人看上去,都不像是自家人的一副模样,
更寻不到人生未来的一丝迹象。

他们,无一不背负着蜗牛的壳。
壳里窝藏有黄连,蜂蜜,铜钱,药囊,蓍草。唯独没有司南。
他们,这所谓的外人,芸芸众生,冥冥中构成——
陈祎所处的大千世界和多舛命运。

立定,变做行走,哪怕灌满尘埃和铅水的步履磨烂,朽坏,
宁愿赤脚。
哪怕仰望的青云化为苍狗,化为乌有,
只要此心在,灵芝就在,阅世之心就在。
天下所有的文,皆可择选,赏鉴,无论经文姓儒还是
姓佛。

2021.03.10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0 10:08 17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拾壹·愿


(存目)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0 16:17 18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拾贰·亲

一文钱。
十个一文钱。
一百个一文钱。

滴水反复,宁愿为门石而醉,敲响蟋蟀的琴瑟。
少年郎的秘密,则不为紫微星所破。
抄录《维摩诘经》和《法华经》,到缑氏城中
贩卖,每卷五文钱,累计得到一千文钱后,
陈祎用一根绳,把外圆内方的血汗一一
串起。此刻的铜臭,被故园的槐花俘获。

“早逝的阿耶!阿娘!
还有夭折的三哥!
你们放心走吧。
祎儿找到了活路,
借助抄录并贩卖佛经,去亲近佛的殿堂。”

这一贯钱,一千钱,饱含日月的光泽,豆荚的
菁华。犹如暗中,躬耕种田的蚯蚓,
被分成两半。一半赠给
长兄长嫂,报答再世父母之恩。兄嫂
四目从稚肩升至门楣,拒绝不得,
只好帮四弟代存。另一半,
被陈祎装入母亲遗留的包袱,天明出缑氏城。

从洛阳到嵩山。一条古官道,东连齐鲁,
西接秦晋。车盖熙@来攘往,僧侣的身影不时
闪现。陈祎试着靠近那些僧侣,心跳的鼓点声
由青蛙变成雄狮。

“我蓦然想加入修行者的行列,
有个巨大的想法,促使我一心想要成为佛的弟子,
我需要保持耐心,等待。”

沿着古官道行走一段,山河高远。拐上
一条小道,村庄罗列在线,墟烟迷蒙。
天色近黄昏,追慕夕晖,到伊河。
河水清且涟漪,捧住慢饮。土脸和弓背映现
在渡船斑驳的船舷。

到达净土寺。二哥长捷法师,不避佛面,
难掩泪滴,撒落四弟祎儿襟上。

“这半贯钱,给二哥用。”
“傻小子,二哥已经出家,衣食无忧,何须此用?
祎儿,你受苦了!”
“不苦,我心中有
佛祖!”

2021.03.10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1 09:33 19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拾叁·忖

一千三百二十华里云和月。一路南下的风,跨越
黄河。
不闻阿耶阿娘呼唤女儿的哽噎,只听见
黄河流水鸣溅溅的激响。黄皮肤的河,难觅其支流
伊河的纤姿,更难觅其支流的支流——
休水河的柔肠。
昔日陈家小娘子,早嫁为人妇,自葬父后,再度
自河北瀛洲,紧攥莲子,骑驴回乡缑氏。

家门,还能挡风,但是不再遮雨。
银铺首,暗中换为铜铺首。铺首上的螭首纹,
取代曾经的立凤蟠龙纹。螭首,这没有角的龙,
嘴大,肚子能容水,可以排解积雨。
带着风尘推门,而不是敲门。陈娘一瞬间
重新变成闺阁中的阿姊,避开大哥大嫂,和陈祎
拥抱在一起。

“四弟!你还好吧?”
“阿姊!我睡不着时,就像爷娘,你和三哥!”
“可怜的四弟,这些日子,你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抄录佛经,换些银两。”
“可怜你的手,生茧子,染墨渍。”
“不怕。”
“大哥!你去净土寺把二哥喊回来,咱们商量一番。”

慈恩堂的七支蜡烛,只剩四支。大嫂下厨。
大哥、二哥,阿姊,四弟,每人脸庞
均被一支蜡烘托。慈父在天,慈母在地,天地
进入暗夜,从壁龛掏出的话语,如流星
划过猫头鹰的爪尖。陈祎成为一圈光晕的漩涡。
树木高过人头,开始分枝,承接风雨牵扯的
云霓。道路长过脚力,开始分岔,酝酿箭矢直抵
穿杨的靶心。

“父亲生前最大希望,是四弟习儒,我的姑家
在瀛洲,秦末汉初经学家毛亨曾在那里传授《诗经》!
与其在家荒废学业,不如随阿姊到瀛洲习儒。”
“路途遥远,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还是在家
随大哥大嫂耕读吧,有我们的饭,就有你的饭!”
“四弟有悟性,还是随我到净土寺诵经吧!”

秉烛。蝙蝠夜游。父母卧室,早已人去楼空,
但卷云和舒云,拒绝蛛网和户蠹。
陈祎擎举着属于自己的蜡炬,犹如雨中
擎举着一枚荷叶,撇开案上那三支垂直探寻的
光柱,步入父母曾经居留的空间。
没有启蒙老师的白昼,形同死寂的黑夜,
五行八作,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千扇门,
万扇门,这人生的第一脚,千斤重,万斤重。

“阿耶!
阿娘!
你们在哪里?
祎儿不怕流血流汗,
就怕不辨方向,
你们给祎儿指一条明路吧!”

2021.03.11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1 12:18 20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拾肆·慎

隋大业六年(公元610年)。春。正月十五日。
诸蕃酋长齐聚东都洛阳。天子下诏,在端门街
举行百戏。戏场周围长五千步,奏乐者
达一万八千人。乐声远扬,几乎飘至八十里外的
缑氏。
从黄昏到清晨,灯火照耀天地。至月未才结束。
耗费巨万。

诸蕃酋长请求天子,让胡商到洛阳丰都市场交易。
天子下令——所有店铺挂设帷帐,连卖菜人
也要用龙须席铺地。还责令店主,
凡胡人到酒店饮食,一律分文不收。胡人
惊叹不已,见到丝绸缠树,
当街质问市令:
大隋也有衣不蔽体之人,为何不把这些丝绸
给他们做衣服呢?!

东家娇娘乘坐马车,去看百戏。
望着那辆马车辗起的香尘,落在柳树叶上,陈祎
呆立在同伴们盘腿、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
嬉戏的那块
石头旁。
丝竹声声,每一声都在叩击石头的心肠。
要把点燃在黑夜里的长明灯,点燃进封闭、而且
比黑夜更黑的石头中,这只是
妄想?

眨眼的功夫。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叟,拄杖,
拿着一个木婉,站在陈祎面前。
似曾相识的燕子,青筋暴露手背和腮帮的核桃。
眼与眼的对视,陌生与熟悉,只在一刹那。
陈祎从袖子中摸出六文钱,奉上。
老叟藏起木碗。眼珠滚动。
嗓子带鼻音,夹有泥沙。

“你莫非是陈家四公子吗?”
“正是。”
“东家娇娘多漂亮啊!”
“可在我眼中她只是一个人影儿。一晃而过。”
“妩媚,只是幻影罢了,你的心不在她身上。”
“我的心。我的心?”
“去吧,追寻你的心去吧!”
“老伯!你是谁?”
“呵呵!不瞒你说,我在陈家为奴离开时,你才六岁。”

时隔五年。一千八百个日子,被风雨中的麦秸和
稻草夹裹着。布衣们缺失的面料,被缠绕在
东都街道两旁的槐树上,连乌鸦和麻雀
都不愿飞到那样华丽的树上架巢。可怜这
送不出手的铜钱,在煞白的阳光下发射
幽怨的光芒。
只要有一颗泪水打转,就合不上眼。

“我的心,我的心?”
“去吧!追寻你的心去吧!”

2021.03.11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1 19:31 21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拾伍·寻

灯。一夜都没有遇到从反刍的牛唇中
吹来的熄风。公鸡的啼鸣,带着露珠,只有短促的
一声。这一声
似天下离别之时筵席上堵塞的洞箫,挣扎而出。

温故而知新。《维摩》和《法华》,从笔端
走到心田,犹如莲子,从淤泥走到
青天。
把未曾写完的纸张和书卷,卷起。装入行囊。
只把故园的月色,留下。狸猫和
井梧还要作画。

兄嫂在堂恭候。源自父母的两双慧眼何曾
消失?兄嫂的望眼,也如同泉镜
一般清澈,端正地映出陈祎嘴角流露的嗫嚅之
词。
哥哥把被卷递到肩头,嫂子用绳子拴牢。

从人间到寺庙,全是崎岖。
每一只被踢到的石子,滚不多远,就会停在路旁的
水沟,或者草丛。
不知何年何月,才会遇到另一只脚,
懵懂地滚动。
每一粒被脚踩过的尘土,飞不多高,就会落在
迟钝的大地上,村落上,
等待再次被遗弃。
每一条路过的河水,都不停地摆动,
在渡船的浮沉中,让浪花飞起,又匍匐着
坠落。

拒绝手足一路的相送。陈祎的眼睛
看着,望着。
一颗少年的心,装在眼中。
所谓的心眼,心眼,就在于这一路的
相遇。
等待着到达净土寺,洗去风尘,
真正地打开心眼,
那样的日子,美如少年。

2021.03.11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3 10:13 22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拾陆·忍

春寒似剑刃。烟霭离地三尺。差三刻即将天亮,
公鸡尚未出笼,鸡冠呈
玄色。

有数十人身穿白衣,头戴素冠,
焚香,持花,自称——
弥勒佛,从东都皇城端门入城,守门将士见状,
一齐跪下叩头,这些人趁机夺取将士的
剑戟和弓弩。
齐王杨暕闻讯,驰马率兵将这伙盗贼杀戮。

东都大肆搜捕,受牵连而获罪的
有一千余家。

陈祎进入净土寺,叩开二哥长捷法师的僧舍。
空空的木桶被锁链拴紧,即将随着竹林中
飘荡的钟声,深入
井蛙呵护的幽泉。
长捷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没有手足相助。
陈祎独自解下勒在肩胛骨中的被卷,未抄写完的
佛经,散落在地。
抬头的一瞬,白豆在竹筒安睡。
眉不飞,色也不舞。

“二哥,不,长捷法师——”
“嘘——”

长捷侧身,往外瞅瞅,
一无人语,
二无人影,
关闭僧舍的门窗,摇头晃脑。

“贤弟,愚兄为难你了,你前来投奔愚兄,
跟从愚兄,愚兄一百个愿意。只是,不可声张,
前些时贼子冒充佛的名义下凡,企图作乱,虽已被
斩尽,可官府仍在搜查余孽,寺庙
自然难免。愚兄害怕节外生枝,惹出祸端。”

无论篱下还是檐下,寄居的螃蟹
总是抱紧石头。隔墙没有耳朵,唯有阳光和
月华。入夜,睡在净土寺,眼阖上,又
睁开。感觉不到
心的存在,就像感觉不到白鹅翅膀下的残雪。
漏声淹没不了木鱼。新生的
竹笋,还没有找到战国时期赵国平原君门客
毛遂的那份执着和勇敢,仍处于地衣的
遮天中。

“何其难?行路难啊。
现实绝非想象。忍一场,哪怕忍一生……”

2021.03.11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3 16:19 23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拾柒·机

饥有黄米饭,渴有泉水。
僧舍本来就有云影和雀影,哪怕是户牖紧闭,
既不黑,也不嘈。
所谓的手足情,泄露无疑,白日抽空手把手默诵
《涅槃经》,
黑天抵足而眠。甚至,有纸鸢扯过的梦境
亮相、沟通在古道边。

没有多过筷子触动碗沿的声音,也没有
高过虫子滚动菜叶的声音。

圈起来的净。这里的每一寸土,在脚掌踏遍之前,
都是带着露水,蘸着清风的。
想象没有边界的皮鞭,没有止歇的余烬。

“贤弟,祎儿,来了这么多时日,还习惯吗?”
“长捷法师,不,二哥,习惯了。”
“但愿这幽静不要宠坏了你,而是调教你,让你凝神。”
“喏。”

大殿。佛像的笑容,闻不到新刷的油漆气息。
檀木的芳香,
分布在阳光四射的玉盘。诵经的功课
在香炉中回荡。
一字一句,碰响牛脖子下的铜铃。
精进。
这是清除心灵杂草的时刻。

“长捷法师!本方丈看你近段时间魂不守舍。”
“禀方丈,弟子——”
“你来抄录《涅槃经》,不得出现错误。”
“弟子遵命。”

长捷人困马乏。陈祎代为操刀。
每一笔画,都沉浸在胸臆间拔节的竹子的
清芬中。不可遏止的牛羊,
在草甸上腾云驾雾。
字与句的碰撞,有声有息。
像浮雕,浮动着殷殷的拳拳的仰慕。

2021.03.11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3 22:31 24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拾捌·现

字为心机。少年的字,如尚未出山的
泉水。泄露一颗松果的幽香和
一枚芭蕉的光泽。
当长捷法师把陈祎抄录的《涅槃经》呈上,
汗珠密密麻麻,排列在
从大殿的雕窗流窜的香雾中。
这手抄的经文,堪称入门的钥匙,更是敲门的
砖石。
铜钥与金砖,全在于慧眼的断案。

“长捷法师!此番所抄经文,甚合我意。”
“谢方丈。”
“只是文笔和你的年龄有些不相称。”
“这——”
“但是隽永中,却有着走向深厚的功力。”
“我——”
“最重要的是,章法,文法,皆有法度。”
“这——”
“看你终日魂不守舍,还不如实道来!”
“请师傅赎罪!这并非我所写,都是我弟弟陈祎代写!”

从这间僧舍,这间禅房,走向大殿,就像从休水河,
走向伊河,面朝着黄河。
脚步仿佛带着田垄的枯草,奔向谷仓。
每一粒饭,都变成无穷的力,无穷的点,要组成
一个圆满的运动,一条勾人心魂的线。
青石台阶,红漆廊柱,遵从绳墨、规矩和铅锤,
踏过与路过,遗忘肉体的重量。
痴迷灯火的飞蛾,把陈祎送到开满莲花的长河。

“拜见师傅!”
“你就是陈祎?你所抄录经文,我都已过目。”
“弟子正是。请师傅赐教!”
“嗯,今后你可以在寺内诵习佛法,剃度前为少年行者。”
“谢恩师!”

沐浴。白衣。伸开双臂,旋转,像盛开的白莲。
阳光铺面,带着苦荞的丝丝平寒。
少年行者有知,无畏。
束发等待着落发。

2021.03.11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4 11:48 25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拾玖·痛

隋大业七年(公元611年)。土木被一双双血迹
斑斑的手,不停搬运着搭建空中楼阁。
游船巡幸的吃水线,随着身轻如燕的佳丽
不肯放手的斑竹,不断下沉。
铁锚仍旧在海天一色处,锤击
鸥鸟和棘鲨。

天子下令征兵百万,在涿郡汇合,分水陆两军
攻打不遵守藩礼的
高句丽。
为父皇隋文帝雪耻。
从徭役、杂役辗转到兵役的道路,死者互为枕头,
后来者从死者的胸膛踏过。

耕稼失时。
田畴多荒。
谷价踊贵,
一斗米价值数百文钱。

山东王薄身穿红上衣,锦色背带裤,手擎长槊,
扛起反隋的义旗,上山
以獐鹿为食,下山则烹煮官僚和乡绅的
牛羊。这位自称知世郎的汉子,用铁匠的铜吼高唱
《无向辽东浪死歌》,剑指苍天:
到辽东战场送死,和被官军砍掉脑袋,
哪一个被民众所不齿?

波涛飞越河流,在高山汹涌。狮子
驰脱密林,在沙漠咆哮。
栎树、榕树等阔叶树枝上,滋生的
木耳,从未失聪于晦暗的风雨。
北凉玄始十年(公元421年),天竺僧侣
昙无谶应河西王沮渠蒙逊的邀请,
在凉州翻译《涅槃经》,凤凰浴火。挥手要塞,
在前往西域求法的
丝路,又被恩主派刺客暗杀,喋血残云。

涅槃无声。混同于战乱和聊生。世界的真相是:
无常。苦。无我。不净。凡夫俗子不懂
这个道理,反而固执地认为——
世界是:常、乐、我、净。
围棋颠倒黑白。涅槃!涅槃何在?

少年行者陈祎合上经卷。净土寺的围墙被一再刷成
朱红,比陈家故园的黄褐色坚固万倍、亿倍。
可是牛皮的经文,裹不住一颗慈悲的
心。
要让世间一切刀枪剑戟,混世魔王,统统化为
电光泡影,消灭于祥云的纹路和
璎珞的蒲穗。
发在长明灯和常青树前的誓愿,再一次
拂过犁铧前进的四野,惠风来临,
所有的花脉是否浸润在疼痛的节骨眼上。

2021.03.12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5 12:41 26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廿·遇

隋大业八年(公元612年)。天子亲率113万大军,
誓师进攻高句丽。鼓角相闻,旌旗绵延
960里。异邦的战场上,处处
金城汤池。
隋军陆兵久攻不下辽东城,水师则败于平壤。

天子敕令在东都洛阳度僧14名,应试者须年满
18岁。
少年行者陈祎尚差5岁。1800日。这瀑布的
落差,正是慈母宋氏——
在尘寰陪他学步和学语的长度。
5岁的短与长,明灭在垂发的石门和削发的石阶之间。
经读百遍,身在门外。
霜前的柿子,还在山坳汲取火苗。

“方丈!您就准许我弟弟陈祎去报名应试吧——
你不知道他是多么虔诚,渴望着早一日受戒为僧!”
“师傅!少年行者陈祎跪求您,
让我去试一试吧。”
“阿弥陀佛!敕书对度僧年龄有规定,你不符合条件,本方丈既不支持,也不阻拦。”

头,只到入场应试者的肩。和陌生的同行者
擦肩而过,发梢有雨珠滴落。嵩山的阳光穿过箭叶,
每一块石头,都甘愿成为少年行者的
垫脚石。陈祎不愿站上去。
他束手站在考场外,脚下是汹涌的万丈波涛,
没有飘来的稻草,也没有伸来的竹篙。
铁打的身影,在日车的轮下匍匐着
拉长,头颅的影子就要搭在考场大门的门环上。

“命运是否会眷顾我?我虽非千里马,伯乐总会有的。”

一刹那的夜,长于一生的昼。主考官、大理寺卿
郑善果步出考场,少年行者的清眉和秀目,
让他抬头。斧削的视线,从陈祎的脚往头垂直移动,
豆大的烛苗,涟漪般随着柳枝扩散,一圈
又一圈,波及到郑善果的炫目和迷神。
爆竹除根。陈祎向凝望白衣行者的郑善果迈脚,
一步步,轻尘四溢,马在车辕
踏步,嘶鸣。

“子为谁家?”
“我乃洛州缑氏人,系世家子弟,姓陈名祎。有志于习佛,但根基浅薄,年龄尚小,未能如愿!”
“童子出家,意欲何为?”
“远绍如来,近光佛法!”
“好一个远绍如来,近光佛法!长远说,继承如来佛祖
事业,眼前说,把流传中土的佛法——发扬光大!”
“恳请赐教。”
“出家人表象易得,风骨难寻,若得此子,必成大器!
只是,我恐怕难以见识你如日中天的未来!”

喜,非从天降。而是从地升。
地有慈母,有椽笔,更有慧浆。
风中的少年行者,猎风而行,跨越一架逼人的山梁,
得见无数架金色的山梁,横亘在浴日的
大海边。
贝壳被风沙掩埋。种植牡丹的手,
避开藤萝,攀附峭岩,深潜在水深火热的
苦海。采珠,一生一世。

2021.03.12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5 18:03 27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廿一·端
(存目)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6 21:04 28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廿贰·真

从经卷中抬头,阳光亮度增大三倍,天空中飞翔的
喜鹊和大雁,落在地面的影子
像飞鱼,掠过沙弥的脸庞。此情此景恰似
一个人在山洞进进出出。
图像模糊,声音滋滋啦啦,难以定格。眼前和脑海
一会儿是隔世的岩画,一会儿是此世的
寺庙。什么是真?如何捕捉?譬如——
打铁时飞溅的火花,见时,已经逝去。

挽起袖子劈柴,借机观火,明目观察火的熄灭。火中
有一只半生不熟的红薯,拒绝着
灰烬。
侧身撞钟,伺机听风,聪耳聆听风的流散。风中有一面
半零不落的旗帜,拒绝着沉寂。

“景法师,涅槃指的就是火的熄灭和风的流散吗?”
“玄奘!当涅槃一词,在字典里躺着时,正如你所说;
当它被人们抽取出来使用时,就指向修行所要达到的
最高境界。”
“感谢景法师!弟子明白。”

父母恩赐的头发,这烦恼丝已断;东家娇娘的青梅,
这美色的欲望已断;哑巴口中的黄连,这
说不出的苦难,仍然浸泡在苦海。沙弥怀抱的
磨刀石,等待着红尘中一颗颗麻木和迟钝的
心。而善根,则需用明净如秋水的心去
栽培。

“玄奘!为师虽说精通《涅槃经》,但是也有未知。
对于涅槃,佛经记载的解释多达60多种。
教派各自为战,人们无所适从。”
“想不到景法师也有困惑。到底该如何破解?”
“听说天竺的佛经宝藏,有无量数,无论是淘金
还是捞针,总算是有恒河在,有咸海在。”
“天竺?宝藏?”
“只是路途遥远,往返需五万公里。罢了,说说而已。”

菩提和大象,在朝霞的衬托下摇曳、信步。偶尔
有一枚菩提叶或者象的吼声,刺破梦境。
呓语。虚汗。
天与地的昼夜旋转,
高山与河流的生死隔断,
让涅槃一词,称为一个沙弥呵护的密码和
隐语。

“求证涅槃,揭去一层面纱,往返五万公里。”

2021.03.13偃师。
红军影像 贵宾 2021-03-17 19:20 29楼
◎玄奘长歌(连载)
■李红军 著

◎廿叁·熏

“严法师!弟子身为玄奘的兄长,我总担心他不知
天高地厚,心如鲲鹏而身如浮萍,有什么闪失。”
“善哉。”
“严法师精通《摄大乘论》,玄奘师从景法师后,
必定师从您继续学习,请见机点化于他。”
“长捷法师,人之天性不可违也。”

兰有国香。
莲则有佛国香。
木芍药在禁中绽放,隋朝末年,还未抱定它的真名:
牡丹。在东都洛阳西苑,百花俱放,唯独
木芍药的芳香,因酝酿真国色,
才姗姗来迟。错过二月春风的剪刀。
唯有天性,年年不曾更改。

“玄奘师弟,你平日诵经是喜欢在禅房的熏香中,
还是在自然盛开的花卉的芳香中?”
“长捷师兄!这两个环境都是外在的,不是我最喜欢的。”
“哦?不妨道来。”
“如果,佛性也有芳香的话,我甘愿在其中诵经。”

从缑氏到净土寺,跬步递进的距离,让千里之行,
万里之行,在脚掌和大地的共鸣中绵延。
从陈祎到玄奘,从少年行者到沙弥,圭璋凝聚的
光芒,照亮佛经的卷数及品数,照亮
字句的完善与纰漏。

“玄奘!一颗种子,不管是善还是恶,没有熏习,
就无法开花,结果,形成善行或者恶行,
即便是善种,自然也无法成佛。”
“严法师,花香熏衣,令衣服沾染香气,
这,是不是一种熏习?”
“这只是外在的。”
“弟子明白,内在的熏习,是在天性之中,
善的养成和发挥。”
“妙哉!《摄大乘论》讲得很透彻。你要好好学!”

莲花在洛河盛开。夕晖将一道残红,
铺在水面。赤着脚,沿着水湄的鹅卵石,下到流速
放缓的河水中。试图接近一朵高出水面
半人高的
莲。
河水流速突然加快,两人手拉手,
撤退。
来不及望上一眼。

“陈祎,哥哥陈素我总是时不时地在心底
呼唤你的本名,
你可知道为什么?”
“铭记我们的来处啊。”
“那我们的归宿呢?”
“有一次半夜做梦,我沿着佛的手指望去,没有尽头。”
“玄奘!父母早亡,我总害怕即便作为同路人,你我有朝一日,也会分开!”
“不会的,长捷法师,佛太遥远,我还希望你为我
领路呢!”

2021.03.14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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