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一课|
（河南）李红军
少年时代像枚硬币，我在父亲的单位把它紧紧攥在胸口。父亲和同事们每晚都要例行学习，所谓的学习，就是扎着脑袋，四、五十双目光聚集到二楼会议室的那台黑白电视机里，一同观看新闻。
白日玩累的我也会端坐在那种漆成枣红色的木制长条椅上，坐在父亲身边，心思随着那些黑白影像闪烁不停。这时，不允许说话或者议论。我和父亲也保持着沉默，宛若两个陌生人，每当我想跟他说话，他就一脸严肃相，我只好欲言又止。
一旦有人说话，坐在前排拿着水杯的人称老王的胖子，就会猛然回头给你一张拉长的脸，先是哼哈二将中的哼将哼你一声，如果哼将不管用，他就会动用哈将，那从嘴巴里发出的哈声可比从鼻孔里发出的哼声还要浓重30个分贝。
这比老师扔过来的粉笔头更加令人难堪和猝不及防。看新闻时的冷静场面和接下来的热火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就在这种对比中，逐步形成了一个少年对于人生的初步认识，包括未来的爱情。
没有这种冷静场景的激活，我不会长大。
新闻过后，是碎片一样的广告和蛋糕一样的影视剧。嘴巴解冻了，人们可以一只手指着电视机，另一只手拍着膝盖大声议论，也可以躲在剧中人物对白声中交头接耳。往往是在影视剧播放到紧要关头，蓦然出现满屏的雪花，一片哗然。
我只有把目光从正在做布朗运动的雪花，转移到会议室的木格子窗玻璃上，紧盯着我那张写满问号的脑袋。感谢这雪花，为我带来紧张和刺激时的缓冲，犹如冷雪淋头，让我清醒，认为影视剧里的一切都是虚构的，为它开怀大笑可以，却不必为它无端掉泪。
当我真正看到生命中让我刻骨铭心的一幕时，并不是以泪水的多少来衡量的，而是以沉默，但是不同于我和父亲看新闻时保持的那种沉默。
一个长相丑陋的男子，佝偻着背，弯曲着膝，双手扒拉着土穴，几乎是匍匐着，躺倒在一个早已死亡的女子的身边，他伸手触摸了一下那张鲜花一样的脸庞，曲肱而枕。若干年后，两人一同化为灰尘。
沉默。这是自发的沉默，金子一样的沉默，火山一样的沉默。哼哈二将也被这种沉默震慑，人世间伟大的爱情竟然可以让不平则鸣的万物闭口封缄。
前面的剧情我都忘得一干二净，而唯独这一幕，仍像昨日的新闻，在我心灵的屏幕上驱赶走了所有的雪花，牢牢占据我少年的心。
唯一记得的线索就是当年我观看这部影片时，董姓女歌星的成名作《十五的月亮》正在流行，而那个年份通过网络可以轻易查询到是1984年。
那一年，我12岁，是从乡下转到县城的第二年，上小学五年级。我虽然固执和倔强，但是还不知道忧愁和苦难。
当我赤脚在满是野草的记忆里，发疯一样搜索，想要找到片名，继而找到整部影片，但是我扔出的石子统统沉入混沌的大海。
直到有一天，我下载了根据法国作家维克多·雨果的同名长篇小说改变，由让·德拉努瓦执导，吉娜·劳洛勃丽吉达、安东尼·奎恩主演的《巴黎圣母院》，我才找回了少年时代结识的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卡西莫多与吉卜赛姑娘艾丝美拉达。
国王卫队的队长菲比斯只是骗取了艾丝美拉达的芳心；流浪诗人格兰瓜尔只是赢得了她的同情；巴黎圣母院的神父克洛德·弗洛罗只是暗恋她的美色，这三个人爱的都是她的外貌。
当艾丝美拉达和菲比斯在旅馆约会时，妒火中烧的克洛德·弗洛罗装扮成黑衣人，刺伤菲比斯，并伙同旅馆老板嫁祸于艾丝美拉达。格兰瓜尔则束手无策。
在艾丝美拉达被送往绞刑架的路上，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将她救下，带入巴黎圣母院避难。
卡西莫多从小被克洛德·弗洛罗收养，外表丑陋，但他甘愿充当艾丝美拉达的守护神。悲伤欲绝的艾丝美拉达，伸手捧住卡西莫多献给她的心……
无论时光如何轮转，隐藏或者挖掘，遮蔽或者重现，这火舌烙下的一幕，在少年的黑板上一再隆重地上演。
善良。珍爱。面对善良之心，报以珍爱之情。其余，皆可归于尘土。
2022.04.22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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