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亳”应该是偃师之“亳”的标准称谓
景麓耘夫
景麓耘夫 66442 0
2020-08-23 15:33

“景亳”应该是偃师之“亳”的标准称谓


弁言】:
当今人们对偃师,多以“西亳”相称。殊不知,从历史意涵讲究,偃师之“亳”的正确称谓应该是“景亳”。
商汤推翻夏桀建立商朝,其都城名字是啥?一种认为“商汤都亳”,说“亳”即汤都;然而,据文献考,“亳”乃商朝历代都邑的通称,不仅仅只有商汤之都称亳;又据《尚书》载,商汤曾经几次迁都,仅凭“亳”这一称号无法区分诸侯之都和天子之都,商汤的提子之都,“亳”
前应有一个附加成分。
“商汤有景亳之命”(语出《春秋左传》)其中的“景亳”,经常被认为是商汤的天子都城。在近些年对于商汤之都在哪里的讨论中,“商汤有景亳之命”常被一些坚持偃师之“亳”为商汤之都的学者所引用;对于“景亳”即商汤灭夏所建之都,历代学者略无异议。
而“西亳”之称谓,则得名甚晚。
“西亳”之称源于后世学者对《尚书》的解读。《尚书·周书·立政》有“三亳坂尹”一语,“三亳”指什么?
东汉郑玄)以亳为商汤旧都,北临大河,东成皋,西降谷,南轘辕,为“三亳”。
郑玄是以“亳”在偃师为基础的,东面的成皋、西面的降谷、南面的轘辕,都是“亳”的门户、关隘,所谓“坂尹”,就是在险要之地置官设守。
晋朝的皇甫谧则说,以谷熟为南亳,汤都;蒙为北亳,即景亳,汤受命地;偃师为西亳,盘庚迁徙地;
皇甫谧说“西亳”在偃师,但他坚持商汤未在偃师建都,只认定这里是盘庚所迁之都。
由一般常识看,“南亳”“北亳”“西亳”应该是后世学者对历史的总结回顾,在信奉天子必“宅中图治”的古代(夏商周尤甚),当朝人绝不会以一个不中不正的“南”“北”“西”冠于“亳”之前。
还是在解读“三亳坂尹”,清代的著名史学家魏源,则断言“景亳”是商汤在偃师所建之都。魏源在其所著《书古微·汤誓序发微并考三亳都》中曰:“盖(汤)徙都偃师之景亳,而建东亳于商丘,仍西亳于商州。各设尹以治之,与景亳相辅,是为邦畿千里。”说偃师的“景亳”是商汤所立的天子之都;商丘的“东亳”,商州的“西亳”,都是“景亳”的辅翼。他以为,“景亳”居“河洛中央”,从“东亳”到“西亳”广至千里有余,这符合古代称天子疆域为“邦畿千里”的说法。
历代(包括魏源之前的朝代)学者对“景亳”在偃师则了无争议。皇甫谧所以“西亳”只是盘庚迁徙之都,历来质疑,时至今天,在偃师并未发现盘庚时代的遗存,所以说,指偃师为西亳是后人研究历史就事论事的提法。
而“景亳”得名甚古,意蕴丰厚,堪为商汤天子都城的称号。
为了深化对偃师之“亳”的研究,为了使偃师之“亳”的确切身份更明确,笔者在10年前特撰《景亳,商汤精心打造的翼翼王都》,刊载于2009年的《偃师古都文化》,今分享给广大广大读者。
【原文回放】:
景亳,商汤精心打造的翼翼王都
——略论魏源谓汤立景亳于偃师之论甚是
在历久不衰的关于商汤建都问题的探讨中,主张商汤之都在偃师者甚众,清代的魏源堪称其中卓有见地的一家。他的观点既宗于古代经籍及先秦两汉诸儒之成说,又参以自己的灼见,着实令人深服。
魏源的观点《辞源》将其概括为:“(商汤)立景亳于偃师,建为帝都,建东亳于商丘,仍西亳于商州。”
魏源是清代著名的史学大家,著述颇丰。他对商、周文化进行了系统、深入的研究,提出了不少精辟的论断,关于商汤建都的见解散见于他的《诗古微》、《书古微》等著作中。上述观点出自他的《书古微·汤誓序发微并考三亳都》其曰:“盖(汤)徙都偃师之景亳,而建东亳于商丘,仍西亳于商州。各设尹以治之,与景亳相辅,是为邦畿千里。”说偃师的“景亳”是商汤所立的天子之都;“东亳”“西亳”都是的“景亳”的辅翼(或称“亳辅”)。他以为,“景亳”居“河洛中央”,从“东亳”到“西亳”广至千里有余,这符合古代称天子疆域为“邦畿千里”的说法。
“事在四方,道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这是魏源一贯的观点。他强调,“中央”与“四方”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圣人”(指包括商汤、周武等古代“圣王”)的天职是执行“道”(王道),四方诸侯则需效忠居于“中央”的天子。他坚信“王者必待土中”是古代帝王择都的信条,偃师之“景亳”绝对是商汤在这种传统信念支配下的必然选择和精心谋划的结果。
在同一篇文章中,魏源还从时间进程上予以剖析,他引《商颂》“古帝命武汤(商汤),正域彼四方”,以及“商邑翼翼,四方之极”等诗句分析说:“此指景亳偃师而言;明伐桀以前未能正域四方。”说,商汤所立的翼翼商邑,是“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之后的事,由此而论,伐桀之前所谓的“亳”,不能算作天子之都;惟偃师之“景亳”则是商汤践天子位,以“四方之极”为考量所着意打造的翼翼商邑(天子之都)。
魏源驳斥那些否认汤都偃师的学说道:“不知三代建都,皆在河洛中央禹都阳城,汤都偃师,武王营雒邑,三都相去皆不过百余里……而商颂亦曰:‘景员维河。’惟偃师偪濒(逼近,邻近)孟津,足以当之。
“商邑翼翼,四方之极。”是《商颂·殷武》里的诗句。《殷武》是商代祭祀宗庙的乐歌,赞颂商汤创业开基是本诗的主旨。商邑,王都,这里指商汤之都。翼翼,整饬貌,是对规整宏丽的商汤都城热烈的赞颂;“极”,注曰:“表也。”即标准。又云:“极,犹北极之极,至极之义,标准之名,中立而四方所取正焉者也。”说“极”就像受众星环拱的北极,它有标准的名号,它位居于中,而且是足令四方诸侯尊奉的至高无上的表率。大量文献证明,商汤是个善于运用统治艺术的“圣王”,他在营建天子都城时,必定拿“四方之极”来考量,因此说,商汤立都“景亳”于偃师是必然的。
而皇甫谧所谓的“北亳”(蒙)不具备“景亳”的条件。皇甫谧指“北亳”为“景亳”,说这里是“汤受命地”,所依据的恐怕也是《左传》的“商汤有景亳之命”。然而不知他说的“受命”指什么,是指商汤受商先君之“命”而继承其国君之位呢?还是指商汤作为诸侯国的国君受夏桀的“命”而安做一方诸侯呢?若指这些,显然跟“景亳之命”不是一回事,商汤的“景亳之命”所受的是取代夏桀的“天命”。
《左传》所谓的“景亳之命”,是跟夏启的“钧台之享”、周武的“孟津之誓”并列的盟会,三者都是旨在发动天下诸侯“共行天讨”的誓师大会;商汤的“景亳之命”更是典型的“革命”(《周易·革卦》:“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的宣言。在这里,商汤要向天下诸侯宣示的是借以革除夏命的“天命”。有关佐证颇多。“帝命不违,至于汤齐。”(《商颂·长发》)“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商颂·玄鸟》)“赫赫成唐(汤),有严在帝所,溥受天命,刻伐夏祀。”(《叔夷钟》)“天乃命汤于鏕(ào)宫,用受夏之大命……属诸侯于薄,荐章天命。”(《墨子非攻》)“帝命”、“大命”,也即藉以“刻伐夏祀”的“天命”。“帝所”、“鏕宫”、“薄”(亳)都是“景亳”的范畴,是汤所以“受命”的地点。
考诸夏、商、周的史实,在前政权依然对天下诸侯具有威势的情况下,怎样才能叫天下诸侯听命呢?当然要凭借“天命”。怎样获得“天命”?显然,随便找个地方开个“闭门会议”是不可能达此目标的。因此,夏启把“享”的地点选在了钧台,这里是夏之先王的故地;周武王把“誓”的地点选在了孟津——都属“河洛之间”的范畴;商汤不可能把“命”的地点安排在不出方国之门的“北亳”。
裹足于“北亳”而对诸侯发号施令,不但不足以让天下诸侯听命,而且也不足以撼动夏桀王朝。要想从根本上动摇夏桀的统治,兵临桀都是非常必要的。有人以为“景亳之命”不可能在桀都或其近畿举行,这是对中国古代(尤其是夏、商、周三代)革命史实缺乏认识的结果。纵览中国古代革命史,哪一场革命的最终胜利能少了原政权内部(包括重臣、民众、奴隶)的弃暗投明和反戈一击?商汤灭夏得到了“桀众”的支持,这是有据可查的,墨子之文就足以证之。
《墨子·非攻》:“汤焉敢奉率其众是以乡(向)有夏之境。”初商汤对于推翻夏桀,尚且举棋不定。说:“我哪里敢率众进攻有夏之境?”然“有神”开导曰:“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有上神开导商汤说:“你若率众进攻夏都,我一定叫你大获全胜!”于是商汤曰:“予既受命于天。天命融隆火于夏之城间西北之隅,汤奉桀众以克有夏。属诸侯于薄,荐章天命……”我已经受命于天。天命令火神祝融隆火于夏之都城间西北之角。汤不但率“桀众”以克有夏,并且又在这里“属诸侯”(动员、联合诸侯)、“荐章天命”(以祭天的形式宣示“天命”),这里就是举行举世闻名的“景亳之命”的地点,是商汤伐夏宣言——《汤誓》的发表地。
《汤誓》:“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这是“桀众”的声音,意为“自比天日的桀啊,你何时灭亡?我们宁愿与你同归于尽!”“桀众”被真正地动员起来,这才是商汤革命趋于成熟的标志。笔者以为,“景亳”之名盖起于此时此地;经过一系列的军事斗争,伐夏取得胜利,商汤又回到“景亳”(“反亳”)建建立帝都,这是极其顺理成章的事。谁把汤之都跟“汤所受命”的“景亳”割裂开来,那是非常错误的。
董仲舒是另一位坚信“王者受命,地必待中”(帝王受命为天子,其地点一定在土中)的硕儒,他在《三代改制质文》中称:“故汤受命而王,应天变夏作殷号……作宫邑于下洛之阳……制质礼以奉天;文王受命而王,应天变殷作周号……作宫邑于丰……作武乐、制文礼以奉天;武王受命,作宫邑于鄗……继文以奉天;周公辅成王受命,作宫邑于洛阳,成文武之制,作汋乐以奉天。”商汤在“下洛之阳”作的“宫邑”,跟文王在丰、武王在鄗(镐京)、周公成王在洛阳作的“宫邑”,都是旨在标榜其“受命而王”的“符号”建筑,有人竟然指这里的“宫邑”为“离宫”,望文生义,实在不值得一驳。
对于“景亳”,历代学者有个共识,以为它跟“景员”、“景山”密不可分。偃师有景山,并且佐证很多。曹植《洛神赋》:“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通谷、景山都在偃师境内。《金史·地理志》载云:“偃师,有景山”。《唐书》:“(太子李弘)迁窆于景山之原。”李弘墓号“恭陵”,俗称“太子冢”,就在今偃师市顾县镇南的白云岭上。
那么“景亳”在哪里?由大量文献印证,理论上“景亳”应处在景山以北并与景山南北对照的“下洛之阳”,也即尸乡沟商城遗址所在地。尸乡沟商城遗址的发掘,雄辩的证明了“景亳”在偃师之说可信。
在遗留于偃师域内的古代碑刻中,屡有“景亳”现身。唐《崔公神道碑》有“景亳之原,图书之川,汤陵帝坛,磅礴回环。”宋《定陵采石记》:“则幸景亳以朝真”;《大宋新修会圣宫碑铭》:“真宗绍复丕基……鸣鸾景亳”。
有的朋友很想知道商汤所精心打造的王都——“景亳”的宏伟状貌,我也有此欲念。但由于笔者研究的局限,实不敢离开确切的证据妄加渲染。魏源所引的“翼翼商邑,四方之极”就是对“景亳”的盛赞。翼翼,整饬貌。古人尚质,不务渲染;我想,从尸乡沟商城遗址的发掘简报也可窥其一斑;对此,期待通家的高论,这是笔者的心愿。
笔者以为,中国的考古,应该尊重中国所特有的包括宗教、信仰、礼俗等在内的历史文化和民族意识,否则会迷失其考古方向。我们之所以力挺魏源之说,正是因为,魏源是把商汤建都放在中国古代传统文化大背景、大氛围中探讨的,魏源之说,既与传统伦理不悖,又紧紧扣住“汤武革命”的政治需要,既不党同伐异,又不割断历史。他曾说:“君子之于道也,始于一,韬于一,积于一,优游般乐于一……所谓一者何也?地之中有土圭,道之中也有土圭……事在四方,道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尊重传统文化,尊重历史真实,笔者以为这是值得肯定的好文风。
至此,我们对于偃师之“亳”的地位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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