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内陆小城之春 ｜（河南）李红军
我居住的这个北方内陆小城，芳名偃师，最早得名于公元前1045年，如果算上偃师二里头夏都遗址考古在内，上下则有3800年历史。城南是洛河，城南故事是曹植和洛神的邂逅。城北是邙山，是帝王和贵族们期待永生之地。邙山北则是黄河，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人，仰望从天上来的河水感叹“逝者如斯夫”的川上。
冬天，北风要从黄河边往小城吹，邙山不答应，它用东西走向的身躯护着，用俗话“生在苏杭、葬在北邙”中的死，护着生。从冬入春，风要扭转方向，顺时针旋转90度，从北往东过渡，等于从黄河这边向着东南面，向它的支流伊洛河过渡。母亲向子女靠拢，那肯定是温柔的。风的性格，也要从北风的冷酷无情，向着东风的和蔼可亲转换。因为洛河与北邙之间的地带，是东西向而且狭长的所在，初来乍到的东风，还怀有北风的一丝丝莽撞，竟将北风都没有能够长驱直入的酣畅，淋漓尽致地挥洒在小城的千门万户上。所以你看，小城春天的窗户常常是半开的。
东风的画笔饱蘸的颜料是麦苗的绿，它的国画山水技法是晕染。晕染的起笔处，在于万物的根部，落笔处在一枝一叶，晕的是绿，而染的则是彩。先是金黄色，商城植物园的腊梅还没有忍心退场，槐新路与陇海铁路立交口的迎春花已经俏丽出场；紧接着是华夏路与槐新南路交叉口的玉兰花奉献出的粉白色；再后来是街道两侧的梨白色；最后是游园中的桃朱色。而锦城花园一期与二期之间的华新路，种植有两株樱花，粉白交融，幽香层生，花簇脱俗，它迟来的璀璨，让背街窄巷摇曳生出春天的姿彩，几乎要夺人的眼目了。
在这样的轮回和萦回中，邙山从光秃的灰褐色，出落成郁葱的铁青色，裸露的石碑也再度滑落进山色晴晓的怀抱。洛河也从枯黄的两岸，再到河中央的人工岛，均被芳草和夕阳笼罩，白鹭和黑鸭从草窠跋涉到橡胶水坝的激流和滩涂，展翅寻觅从上游来的鱼汛中的鱼虾和蜉蝣。无论是城南还是城北，都有双休日的孩童们放飞的纸鸢，灵动的他们把蜈蚣和雄鹰镌刻在飞机舷窗能望见的尘寰之内，小城的春天是云朵从油菜花的田野里摇醒的。小城中的柳树，女贞，银杏，悬铃木，槐树，全都舒展开眉眼，抖落开心跳。北方固有的毛白杨和梧桐树，则谦逊地退居到小城外的乡村和故地，守护着麦田与民居。
我最不忍心的是，一场春雨过后，或者就是单纯的春光，走在姹紫嫣红的繁花飘落的路上，肩头和脚下都是纷纷的落英，既幸福又伤感。我为花前树下的一年之计而幸福，尽管那计还是刚冒出头的萌芽，就已经让人心醉不已了，你只消沿着时光的步履，把握好向前的方向盘，付出心血的滋养就行了。伤感的是，又是一年花开花落，往事尽管不堪回首，随着年轮的增长，我却总是想着回首，并试图从往事中捋出一条金线，带着人生的斑斑履痕，好贯穿未来的营生。这般的念想，热爱春天的小城居民，应该也会时不时地有过一番吧？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思索过一年的开头，得出的结论不是春天，而是冬天。因为是惯于蕴藏的冬天把春天带来的，带来沧桑与簇新交织的人间的，带来这座春风吹更生的北方内陆小城的。开头我们说，冬天的北风起自万古的黄河，又奈何不得小城，小城的春天因此才这样八面玲珑。文人骚客中不乏好事者，用八这个数字大做文章，并用七言律诗将流传下来的偃师八景，一一进行诗意化的填充：即马鞍山色；首阳晴晓；杨村晚渡；伊洛合流；缑山夜月；夹河渔歌；滑城烟雨； 邙山霁雪。无论偃师八景中的美景隶属于哪一个季节，我总是感觉到一股股春潮，在这八个美景中涌动，在“月是故乡明”、你“低头思故乡”之时，暗中变幻出节令的花样年华，呼唤游子重返小城的盛世华年。
要到清明过后，等到雍容华贵的牡丹谢了芳香，敛了足迹，春天才算真正告别北方小城，小城也将掀起新的一页，而那每一页的底色，都是不容错过的春神浮雕好的。
2023.03.12偃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