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酥呼唤味蕾跳荡的火焰 |（河南）李红军
进入金字塔形的粽香缠绕着石榴色午后的仲夏，我悬停在解梦的周公遗弃桃花水母的半阙酣梦，大班幼稚园即将毕业的儿子推开我书房虚掩的象牙白色门扉，半跪在我枕畔，用汉语拼音第一个声母b与舌面央低不圆唇元音a担当的韵母拼成的爸字唤我，我的嘴唇在眼睛之前张开，儿子顺势将一块不规则四边形的烘焙食物塞进我的口腔，味蕾在火焰的煽动下默许饕餮遗传的秉性在我的肠胃中安营扎寨，我刚刚品尝一口，就像牛顿的惯性定律中忽然停驶的小车上没有固定捆绑起来的小球一样继续前行，直到厨房的推拉玻璃门前才将心跳中的加速度减去。
辛弃疾那句最喜小儿无赖的宋词，活脱脱地展现于我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儿子同我家高考结束的大姑娘在厨房争抢着用刀切割烘焙食物的大权中。依稀记得我在周公的长袍后面连声呼唤妻子的昵称黛儿、黛儿，意思是让掌管着硅胶锅铲的她在一双儿女之间出面调停，可惜当时手痒的黛儿正沉浸于从网上学到的这种烘焙食物的制作秘笈而亟待解痒，对于同一方屋檐下红薯和土豆牵连的家务事，黛儿根本就无心也不愿做一名七品清官。在儿女的争执声中缄默再三的黛儿面对我的追问却一语道破了这道堪称入门级烘焙食物的尊姓大名：雪花酥。
对于我这枚一生寓居庖厨之祖、商相伊尹长眠之地偃师并修炼五十年尚未晋级美食家只能葆有食可果腹的吃货或者吃才之名的俗子而言，断然不允许雪花酥的芳名出自宋词风花雪月的窠臼。虽然雪花酥和宋词中充塞的雪胸、酥胸甚至雪花酥胸等词汇看似沾亲带故，但是前者可以近食，而后者则只可以远观，抑或借助彗星的扫帚打擦边球一样想象一番。雪花酥源自于前生、今生和来生这三个人生梯队冲锋陷阵式的火拼与耳鬓厮磨式的亲昵杂糅后的凤舞涅槃。我不是一名堂而皇之为美食唱赞颂歌的酸性文人，而是执掌雪花酥的牛角尖窥探一丝生命臻味的痴心书生。
第一梯队由生性浪漫的黄油和顺势而为的棉花糖组成。匈奴人是世界上最早加工食用黄油的民族，倒入平底不粘锅的一道黄油仿佛沾染有深目高鼻的匈奴人游侠般绵延的狂放，正在酝酿未来的雪花酥侵袭人类味觉的一切案底。如果没有新鲜牛奶加以搅拌之后滤去上层的浓稠状物体中部分水分方才形成的固态油脂产物黄油的话，雪花酥就只能从唐诗杜撰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漫天雪花中飘然而来。棉花糖紧接着加入黄油缺失水分却并不干涩的向心力合唱，在孩童的拿捏下有些害羞的她刺客般甘愿为雪耻的前程粉身碎骨，好为紧要关头的强力咀嚼做好绿茵般绵软的层层铺垫。
黄油在文火的包围圈下将棉花糖紧裹在怀中，黛儿的双手掌握着硅胶锅铲不停搅拌，无赖的小儿也能为雪花酥高耸的烘焙丰碑奠定帮厨之功，坚决禁止生命底部的火力点集中在歇脚的某一滴黄油和某一丝棉花糖之间因过于浓香的情话而导致局部焦糊的僵局发生。没有定力的搅拌就没有完美的撮合，必须让黄油和棉花糖在油乳交融中心心相印，直到沉醉于野火春风的棉花糖出现即便拉丝也与黄油生死不离的香艳程度。
第二梯队由敦实厚重的香酥饼干和内敛任性的蔓越莓干组成，至于炒花生、杏仁干之类都是替补队员。它们是奔着雪花酥刚柔并济的骨肉而来，其中从寒冷的北美湿地酸性沙土栽培的矮藤上成熟后漂洋过海而来的蔓越莓，其花朵更是借鉴了善于凌空飞翔的仙鹤的头型和嘴型中应有的妩媚，其果实则因为包含一团藏有初心的清越的空气所以完全可以漂浮在水面上像一颗火红的太阳。接受雪花酥邀请的蔓越莓干携手乱点鸳鸯谱的香酥饼干，它俩类似于罐头中的沙丁鱼一样把脆骨、慧眼和软体投放于这片旖旎的滩涂，彼此融合于最小的一位数字：一，而不再多心、逗留与自顾。
组成第二纵队的材料虽然今生后来居上，但是前辈或者前生的黄油和棉花糖熔铸的混合物已经因为高温而发热甚至粘稠拉丝，后来者总不能清唱敕勒歌而无动于衷吧！黛儿用硅胶锅铲继续不停地重复着永动机一般的顺时针圆周远动式样的搅拌，而且由于前生和今生存在的温度差，棉花糖是固执的热度，而蔓越莓干则是绵糯的常温，故而黛儿的手臂在搅拌的过程当中一再受阻，但她毫不气馁地保持着对于最终定型的雪花酥天生的向心力而不是被彗星眷恋的离心力。一切都在文火的助攻和煎熬下，耐心地充分融合、融合、再融合，那些漂浮而来的万千香气夹裹着甜蜜的元素，轻易漫过朝天瞪眼的辣椒般的厨房排烟道，向着齐天大圣的旗帜招摇一丝不服输的光芒。
在第三梯队登场之前，必须用擀面杖将这一团处于混沌状态的烘焙食物的胚胎在一个四方形的容器中擀平，让它在顺从于命运的百般刁难和折磨之后，以一个四平八稳的姿势傲然屹立于厨房中的焦点位置。第三梯队中生机盎然的墨绿色抹茶粉和全脂奶粉隆重登场了，它们肆无忌惮地见空就钻，并让未来切块后码放的雪花酥兄弟姐妹们彼此分离且互不相欠……
2023.06.23偃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