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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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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师人的一天 2023-07-14 09:48

◎玄奘还乡 |（河南）李红军

公元657年季夏。骤雨敲打着洛阳积翠宫屋檐上的脊兽，平日喜静不喜动的狻猊，闻到从地面青砖缝隙钻出来的土腥气，每当寻觅到其中透露有淡青色的一丝人间烟火，它就蠢蠢欲动。宫殿内的暑热气并没有因为骤雨的突降而有大幅度的缓解。土腥气和暑热气的邂逅，将摊开的空白书卷折磨得不再平展，写在上面的蝇头小楷佛经仍保持着和这个难熬的季节之间坦荡如水的距离。

包括58岁的玄奘和5名翻经僧以及各自所带的1名弟子在内共计11人，正埋首于积翠宫内明净的案几，将玄奘从天竺带回的佛教经论逐字逐句地翻译。从洛阳明德宫发出的圣旨到了，避暑东都的唐高宗李治命令玄奘将还没被前人翻译为汉文的经论首先翻译，前人译过的随后再翻不迟。

这是皇上对沙门的细微关心，玄奘将其理解为浩荡隆恩。皇上关心到这一步，对跻身这趟身为皇帝侍从之旅的玄奘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幸运。然而，玄奘还是在这个焦灼的季节里感受到深深的不安。一来他希望隐居山林潜心译经，而不是作为皇帝的侍从伴君左右；二来他希望皇帝从面上支持译经，而不是类似于命令他先译什么后译什么那种细节上的关照。两种缘由，都指向玄奘此生慕求的自由。

玄奘无心忤逆圣旨。以直爽号称的他据实向皇上进表，委婉地说明重新翻译旧有经论的原因，恳请皇上谅解。这已经不是玄奘第一次遭遇这样不大不小的译经风波，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阻挠他前行的步伐。

距离农历七月十五的盂兰盆节越来越近。玄奘望见最初由梁武帝萧衍创始的用于沙门追思慈母的节日中，游荡在故乡偃师缑氏的焰火和莲灯，呼唤着他执笔译经无比酸痛的双手去放飞。离乡已40多年的玄奘避开弟子的襄助，翻寻出压在箱箧底的《盂兰盘经》。目连因母亲去世后不幸坠落在饿鬼出没的道路，无端遭受身躯倒悬的苦难，遂即求佛救度。佛谅他是名孝子，就指示他于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放置百味五果供养三宝，即可解脱。

玄奘捧着《盂兰盘经》的手在颤抖。父母的坟茔埋于故乡的荒草，他兄姊四人本是同根生，降临人世后却被迫流离失所。13岁就出家为沙门的他终日沉浸于取经和译经的弘法，本不该为抛却人情世故而自责，但他毕竟是名赤子，故国的风云和故园的根脉，他还是无比执着且不曾忘本的。

在盂兰盆节前夕还乡，成为萦绕在玄奘心头挥之不去的念想。在暴雨过后的月明之夜，他听到从洛阳东南方向的偃师缑氏故土发出的南风的呼唤，夹杂着父母喊他回家吃饭时所喊他的小名：祎儿。祎儿祎儿的音调，总被漫漶的时光篡改为一二，数字一二和小名祎儿相差何其远矣！两者的距离，莫非等于他和父母的生死距离？积翠宫距离缑氏不到百里，镌刻在故乡沟壑的愿望，一把攫取他的魂魄，他誓死也要还乡一趟。

作为侍从，出宫须征得皇上恩准。玄奘将身为佛家弟子也是修孝顺者，应该在念念中常忆父母供养，以报父母慈爱之恩的道理禀报皇上。皇上那边没有一丝阻拦，这让玄奘颇感意外。玄奘知道这是他少小离家这么多年的第一次还乡，很可能也是他余生中最后一次还乡。皇上的心思肯定与他两相吻合，定然希望玄奘还乡之后，彻底断掉尘念，摆脱尘缘，好一心侍奉皇上，然后才是例行的译经。

玄奘还乡乘坐的是皇上御赐的车马，在沿途闻讯赶来的数万人夹道欢迎的队伍中，他是身披锦斓袈裟的大唐圣僧；而在故乡偃师缑氏人热泪盈眶的视线中，他还是那个陈氏家族的老四公子，也即四郎祎儿。玄奘一路上望见一张张乡亲渴盼的脸庞，写满赞颂和惊叹的词语及符号，鼓荡着他从沉默的蝌蚪一路疯长到青蛙难掩聒噪的心跳。贩夫走卒的男子把手推车停靠在路旁，卖浆者怀抱打浆的提子翘首仰望。椎髻布衣的女子将纳鞋底的绣花针扎进鞋底，鼓掌者双臂环绕着骑在脖子上观望的稚童下垂的双腿双手合十。

踏上村寨的小径，玄奘才被侍卫准许下了车马，把仿佛滴淌着蜡油一样滚烫的手心，伸向乡亲衣襟兜着煮熟的红鸡蛋或者头顶擎举着葡萄和石榴等蔬果的果篮的粗糙的手背。热泪终于簌簌而落，亲人甚至族人要么早已离世，要么流落他乡，只有鼠兔仍在守护旧宅中散落的星火。玄奘向着父母居住的堂屋叩首祭拜，胸腔中哭诉的词语沾染住一颗颗视死如归的尘土。玄奘请求侍卫将远嫁到河北瀛洲张家的姐姐接回家，姐姐抚慰四弟难掩相思的热泪，打湿玄奘的锦斓袈裟。

将父母的坟茔从野草埋没的荒丘改葬他处，得到皇上由衷的支持。而玄奘想要将译经之所，迁到距离老家缑氏只有四十里的中岳嵩山少林寺的宏愿，却被皇上一口否决。玄奘遵循有舍才有得的道理，从慈母宋氏的厢房也是他诞生之地的屋前种植有萱草花的根部抓起一把泥土，迈着跋涉过十万多里取经路的苦行僧的脚步，一步步地迈向父母的坟茔。

玄奘心中除了父亲椿树一样挺拔的教诲，就是母亲萱草一样温馨的笑容……

2023.07.14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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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条回应只看楼主最早最新

西亳人家论坛版主 2023-07-17 17:19 沙发

把这故事在偃师拍成电影就有影响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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